步步走下城楼——他是自刎的,不等他们捉拿便一剑割断了自己的喉咙,不知只是惧怕为金陵所擒、还是将此一败视为奇耻大辱,一个将天下搅得风云色变之人就这样不声不响地死在一座荒城的角落,或许无论于谁而言都是一场莫大的讽刺吧。
&esp;&esp;三哥没有停步,在经过钟曷尸首之时甚至不曾驻足多向对方看上一眼,累累的尸骸挡住了他的去路,他的目光被更多不知名姓的亡者牵绊了,他听到他对一旁的副将说:“善待俘虏,不要为难。”
&esp;&esp;“已经战死的……都葬了吧。”
&esp;&esp;……“葬了”。
&esp;&esp;他自己也要去埋葬故人的,只是那时环顾四望却不知该将殿下带往何方——或许应当将他带回宫中,毕竟金殿之上那个最高的位子是他一生所求,可仔细想想或许他也没有多喜欢那个去处,一座囚笼罢了,将人所有的意气与抱负都消磨得干干净净。
&esp;&esp;——可是不去帝宫又能去哪里呢?
&esp;&esp;长安已没有什么与过去相似的地方了……他们牵马走在城中,处处都是萧索陌生的尺椽片瓦,过去的长安第一楼别霄已被夷为平地,曲江之畔的芙蓉园也早不见什么花色,他们熟悉的一切都似梦幻泡影消失无踪,所谓的“旧都故地”……好像也不是故地了。
&esp;&esp;——而偏偏只有“晋国公府”还是完好无损。
&esp;&esp;当初先国公死谏身殒、睿宗将方氏一族贬公为侯,他们离开长安东归颍川时府邸的牌匾已更为“颍川侯府”、即便是后来方献亭丁忧未满提早从江南回朝复职也并未改换,如今却竟换了回去、难免令人感到几分诧异。
&esp;&esp;“此处怎么……”
&esp;&esp;方云诲伸手指向匾额、同样察觉了这个意料之外的变化,回头时却见三哥淡淡看了一眼伏在马背上早已生机断绝的卫铮,言语是一句也没有的。
&esp;&esp;原来……竟是他……
&esp;&esp;方云诲哑然,也不知该在那时说些什么——即便是他也知这十年来长安城中皆是钟曷主事,而他恨方氏入骨、岂能轻易容忍他人保下方氏一族旧迹?卫铮必然耗了不少心力方才留下这座无人的府宅,却又让他们对他的仇怨再次变得不伦不类了。
&esp;&esp;“三哥……”
&esp;&esp;他茫然地叫着兄长,后者在门外静立良久才终于有所动作——一步步踏上不高的石阶,指尖触碰到门扉的一刹前尘旧事便争先恐后扑面而来,少时欢言皆在耳畔,某一刻他像见到姐姐身着绯裙从自己眼前笑着跑过,而许久未曾入梦的双亲就在她身后对他摇摇招手。
&esp;&esp;第174章
&esp;&esp;但其实……那里是空的。
&esp;&esp;什么都没有, 正如这座长安城徒留一地霜白,覆巢之下无有完卵,这道理是凭谁都能明白的;他淡淡一笑, 收回的手却还有些许僵硬,入门时似仍还想将卫铮一同带上, 可惜伤得太重、依稀也是力不从心了。
&esp;&esp;“……我来。”
&esp;&esp;方云诲接了句话、又上前一步将逆王尸首从马上背下, 对方死前瘦得只剩一把骨头、其实根本没有多重,那时却竟压得他喘不过气,以致许多是非都在眼前变得朦胧了;随三哥进门时先闻到一阵花香,抬头才见庭中有几株生得很好的梅树, 虬枝蜿蜒花冠如云, 寒风过时簌簌而落, 却是他幼年不曾见过的风致,仔细一想才想起那是当初三哥从江南回来时亲手在庭中种下的, 未料十年过去世上千百万人死于非命、这几树角落里的花却反开得越来越满了。
&esp;&esp;三哥似也有些怔愣, 而后竟又像是笑了——他没见过兄长那样的笑,慨然之外总有温柔,欣喜之余又见悲凉, 终而抬手轻轻触摸那几朵摇曳的小花、神情间只剩丝缕遗憾和不舍,不知那时他究竟想到了什么, 隐约像在同谁道别。
&esp;&esp;“三哥……让我去传军医吧。”
&esp;&esp;他莫名觉得不忍看, 三哥的血滴落在地上、颜色比满树繁花还要鲜艳,他则如他预料的一般摆手推拒了,行向后园时步伐看似稳健,可又分明有些近乡情怯的试探徊徨。
&esp;&esp;因为后园里……是他父亲同他告别的那方小亭。
&esp;&esp;当初南渡迁都时已故的宋公思虑周到、为方氏在金陵新筑的府宅与西都故邸有七八分像, 可再像也是不同、更无法尽数留下他们一族昔日生活的旧迹,如今又见真正的故家, 难免还是触景生情。
&esp;&esp;“贻之……”
&esp;&esp;当初与莺莺在牢狱之中一夜荒唐,自那之后父亲便再不肯入他之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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