掌管生与死的巫祝低声换道:“幼崽……到我这里来儿,从梦境中醒来,先回到生人的世界当中吧。你的血脉在神庭当中、神树之下,且不在、也?永远不会在除此之外的任何一地。”
“……你会从那里醒来的。”凶魂如此平静地笃定道,“待你再次睁开?眼?睛,你会不能再清醒地意识到,整个?世界是如此爱你。”
还土王愿(十) 绒兔
是晴空, 日光披着金纱,本?应被呵护着抱在怀里的巫祝幼崽却不见了踪影,诸位巫祝皆或坐或靠, 旋围着一只……
于神庭前方种植着萎靡繁复花草的草地之上一只小的实在不能再小的、仿佛刚刚出生的绒兔。
那只全身泛着一圈太阳光的小绒兔幼崽嚼着一条霍尔牛肉干, 眨巴着一双银白色豆豆眼?。
他本?应是一团毛茸茸, 白与?银联衔着,见不着眼?睛。但瞳孔周围却环绕着一圈漂亮纯黑, 让一只本?应成为绒球的绒兔变得了一只有?眼?睛的纯种小兔。
黎神盘坐于绒兔身旁, 微微朝着绒兔侧目, 唇角却久违地翘着。
“幼崽……”他竟然朝着那只小绒兔略显无?奈地唤道, “你真的能吃得下?两斤牛肉——但你只是一只小兔,你的牛肉干都?去哪里啦?”
小绒兔——沈白,闻言停下?咀嚼,眨巴着眼?睛瞥了瞥黎神, 扭动着小屁股背对他,继续啃啃啃嘴中好吃的牛肉干。
黎神不由自主地提起唇角, 支起手臂顺势侧躺,伸出手提携着小绒兔, 拨弄了两下?绒兔的毛球尾巴。
周围的神祝低笑起来,纷纷注视着小小一团绒兔。他们的眼?神炙热而真诚,带着浅淡的宠溺, 仿佛在看终于能够自主进?食的小孩。
他们似乎都?停下?了活计, 只围着他们的幼崽打转。黎神不再一日复一日地浸于梦境当中探寻将来,靠着烈火寒冰灼身的苦痛催动自己?空洞的丹田。
刀耕也不再似是雕塑般伫立于焦黑土地当中, 凤胥不再沉默地落于枝蔓之上,羽翼无?言垂落,一坐便是一日。
云师垂着手, 垂着眼?将挚友掉落的灵角打磨,薄薄晶莹自表皮洒落,却并不飘舞,而是汇聚于神祝手腕的一侧,凝结为一串儿小绳。
之后,这串小绳还会加入月光与?阳光,交于云再次编织,最终停留于幼崽的脖颈之上。
他的身边坠落着寒冰与?雪花,刀锋般的眉眼?却温和的要命。他撵着最后的收尾线头,终于也抬起眼?,将一切专注落于沈白身上。一只小的实在不能再小的、仿佛刚刚出生的绒兔。
这一眼?,仿佛最后一根“稻草”,最终压倒了嚼着肉干越发心虚的沈白小绒兔,嚼嚼嚼的动作不由自主慢了下?来。
他动了动毛绒脑袋,瞧瞧那边托着下?巴笑意吟吟看他的凤胥,又悄悄另一边眼?神冷漠但一眨不眨盯着他的凶魂。
小团子沉默了一会。嚼巴着咽下?牛肉,怯怯地往后缩了缩,尾球一摇一摆。
虽然父亲们都?很好,但呜呜呜……
沈白哭唧唧地想,但是他们太粘人啦!
他总有?种要被他们端上餐盘生吞的预感。
他努力往后退着,四只短脚努力捣腾,却最终也退不动了。
沈白愣了一会,下?意识用尾球探了探,却发现尾球似乎被挤成了一张饼。
他惊恐地回过头,便看见刚刚阻止他吃牛肉的罪魁祸首似笑非笑地盯着他,褐铜色的骨指间夹着自己?撞到?他赤裸胸膛上的尾球。
沈白:“……”
沈白心虚地啾啾两声。
他着实能够理直气壮地背对着一位神祝,但倘若许多神祝团团围着他,他还是会害臊到?跳入水中,寻找瑾鱼,藏在它身后了。
黎神微笑着摇了摇头,“幼崽,想不到?你的返祖期如此可爱……”
凶魂半跪于沈白身侧,低声嗯了,黑到?渗血的眼?瞳冰冷璀璨。
沈白茫然地抖了抖耳朵,被投食一根促进?消化的不明紫草。于是他连忙叼住,又开始嚼嚼嚼。
他真的好饿;这时候饿,吃饱后没多久也饿,睡着也饿,胃部烧灼着疼痛,灵魂饥渴着嘶吼粮食,迫使他不得不一日大多时候都?在吃吃吃。
沈白小兔自醒过来后,便维持着一只小兔的模样。
他先是见着了大大的房子,房子四周风幡飞舞,风铃叮叮咚咚,空旷、安静,安全。
他下?意识得到?这些信息,才低下?头慢慢舔舐着自己?的小绒毛。沈白歪着圆脑袋,努力回想自己?的记忆,想要得到?点有?用的东西?,最终想起零零碎碎、美好的事情。
他有?了父亲。他很幸福。他于什么?地方得到?的、一点细微的温暖。那些记忆隔着一层温柔的绒膜,沈白试探着将意识贴在上面,悄悄蹭了蹭。
软软的。
他拥有?那些记忆,只是记不清楚,沈白还是沈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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