桉县过了节。
城隍庙数不清的人进进出出,唱戏的叫卖的,街上闹哄哄都是人声,熙熙攘攘的人,挤在一起,这么冷的天气,满头大汗的不少。
上元放灯,我跟他在城中一处楼上看。
满城烟火,没有临安的繁盛富庶,热闹也没有少半分。
高塔殿宇之下,左右各有两棵参天的古树,据说这两棵树一棵叫照安,一棵叫见平,是曾经有位守将路过此处栽种下,两棵灵树,保佑这里百姓远离战乱,安生乐业。
许多人都认为,昌桉县太平了上百个年头,这两棵古树居功最大。
从此之后,这两棵灵树就有许多人来拜,拜的人太多,官府也专门派了人过来守,渐渐流行起来一种风俗,每年上元,在树上用绳子挂上两块的木片,木片上面写上名字,中间夹写好祈愿的字条,压平藏在两块木片中间,外面再用红绳紧紧将两块木片缠住,就这么在最后打一个结,留出来一个空,挂在树梢上。
树上风中飘飘摇摇的木片,就在我和贺栎山眼中荡。官府的人在两棵树前左右各摆了一张桌子,桌子上一块布,布上面是笔墨纸砚,成扎的红绳,地上还有个竹篓子,装着大小相似的木片。
给10文钱,就可以写一个挂上去。钱最后收走,由衙门的人管着,一部分当作看树人一年到头的酬劳,一部分赏给上元时候过来维守秩序的官兵。
“小时候在宫中,你曾经告诉朕,放灯前默念心愿,灯被神仙捡走,愿望就会实现。”我道,“这么多年过去,朕那时在你身边许下的心愿,依然没有实现。”
贺栎山道:“臣欺君,该死。”
我道:“朕觉得,也许是皇宫的地儿不灵。”
我和贺栎山一人占了一边的桌子,各自写了字条,塞进木牌里,挂上了树,左右一棵树各自有一枚,属于我跟他。挂的木牌太多,树枝繁茂,一会儿便看不出来到底是哪一枚,挂到了哪枝。
人潮涌动,我们没有多留,写完便离开。
一路往前,走到一座桥上,河下游游荡荡,都是花灯,许多人在上游放,飘到了这儿。波光粼粼的河面,淌着看不到尽头的灯。
灯好看,许多人都停在这儿看灯,有说有笑。
我跟他站了一会儿,继续往回走,到寂静无声处,夜色正暗,烛火浅淡,我和他凭栏此处 ,遥看远处的灯火,更显得那一处景喧嚣色浓。
身边没有人,贺栎山突然开口道:“臣斗胆恭问,皇上刚才写了什么心愿。”
我侧首看他,“怎么?”
贺栎山道:“臣欺君罔上,叫皇上许过的愿都不灵。过去臣愚惘,也不知觉欠皇上良多,皇上跟臣讲,臣看看臣能不能想想办法,替皇上分忧,让皇上偿愿。”
我道:“安王千里跋涉来请朕回宫,朕麻烦安王良多,岂只有安王欠朕。朕也欠着安王。”
贺栎山点头道:“臣明白了。皇上是连还,都看不起臣来还。”
我道:“安王猜错。不是朕不要你还,上面写的,此时此刻,上苍庇佑,朕看已经全了。”
贺栎山几不可闻地蹙了蹙眉头,抬起头,也不再说什么。
观完这处的景,我和他又接着往回走。路上再经过一座小桥,那桥上有人在卖灯,过路来去的,尤其是小孩儿喜欢伫着望。
我买了一盏兔子灯,贺栎山帮我提着,他道:“皇上喜欢这灯,莫不是要收拾回临安。”
我道:“不是给朕买的,九衣喜欢,临走之前,给她挂医馆门口。”
我们再往医馆走——半座城,今天晚上都由着我跟他绕。
好多好多年,我没有跟他这样闲着,不做什么,只是过节时候,漫无目的乱走。天下事,乱糟糟,纷纷扰扰都已经尘埃落定,没有任何一刻,我比此时心安。
“朕离京之前,曾经去护国寺祈福。朕问其中一位僧,朕所爱有二,不知道哪一个更盛,剩下那一个又是假是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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