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川沐浴在从密歇根湖上吹来的温凉晚风中,溜达到了一处休闲广场上。
云絮被夕阳染成橘子汽水的颜色,广场上有举着冰淇淋追逐的孩童,有席地而坐喂海鸥的流浪汉,也有倚着灯柱吹奏萨克斯的卖艺人……其乐融融,一派祥和。
“妈妈,为什么我总是失败呢?我明明骑出去了,但很快就会失去平衡,你看你看,就是这样——”程川坐在一条长椅上,几步之遥外就是个正在学自行车的小女孩,随着对方稚嫩惊恐的尖叫,她所骑的车开始歪歪扭扭绕圈,而后车头猛一下打滑,整个人栽倒在地。
程川下意识想起身,却见小女孩的妈妈已先一步把她连车带人一道扶起:“还好吗宝贝?”她替她拍去膝上沾染的灰尘。
小女孩声音沮丧:“我没事,妈妈。”
妈妈便笑问她:“那要不要休息一会儿再骑?”
小女孩燃起斗志:“不!我还要骑!我一定可以会骑的!”
母亲于是笑着刮刮她的鼻尖,松开手,小女孩却跨站在原地,迟迟不敢将脚离地,踩上踏板。
“妈妈,爸爸说我最好记住公式,重心偏移的角度要小于……小于多少多少就好,这样我就不会摔到了……”她说着,身子左摇右晃几下,试图找到父亲说的那个角度,“妈妈我忘记角度是多少了,你能帮我打电话问问爸爸吗?”
“宝贝,”她妈妈哭笑不得,“骑车重要的不是记住多少平衡理论,你先去做,你先去尝试,摇摇晃晃也没关系,身体记忆会替你找到支点……”
在母亲的鼓励下,小女孩终于不再畏惧,双脚离地,蹬了出去——一开始依旧会晃,可渐渐地,就能走直线了。
小女孩高声欢呼:“我成功了!妈妈,我要骑得比风还快!——”
母女二人的欢声笑语渐行渐远,徒留程川被女人留下的那句话砸中,愣在原地。
“身体记忆会替你找到支点”,十分朴实的一句话,却让他犹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
程川从昨夜思考到今日,觉得诸如“爱人先爱己”此类被反复强调的正确道理在落地时总会遇上重重阻碍,知行割裂,便因此认为难以做到,而拒绝执行,自我放逐。
但其实,当他不再将“实践艰难”视为失败,而是看作自我觉察的入口时,那些道理就会从生硬的教条,慢慢变成自然流淌的生命状态。
爱自己很难吗?好像也并没有。事情的关键归根究底在于尝试,至于其他的,“身体记忆会替你找到支点”。
与其纠结“我还没学会爱自己”,不如先做点小事,比方说——程川看向远处的移动冰淇淋车——他决定先奖励舟车劳顿的自己一个甜筒。
如是想着,程川站起身,正欲往那边走去时,耳畔却忽然传来荣峥的呐喊——
“程川!”对方说,“趴下!!!”
身体比思维更早做出反应, 矮身的刹那,程川听到子弹破空袭来的尖啸,几乎是擦着他的头皮飞过,“嘭”一下打上背后长椅。
与死亡擦肩而过的惊惧让心跳失了控, 程川太阳穴突突直跳, 他在剧烈的喘息中压下这两样飞速搏动部位带来的不适,转头去看呼叫的来源。
远处, 荣峥单膝跪地, 正将一个小男孩护在怀里, 俩人身边倒着一位胸膛开血花的男子。距他们几十米外的地方, 袭击者在手举步枪无差别扫射,若非他反应快,刚才中弹的就是男孩了。
小男孩被突如其来的变故吓得呆愣,瞳孔中满是惊骇。但荣峥顾不及安慰开导,匆匆把人塞给冲上来大喊着“卢卡斯你还好吗”、看起来应当是男孩亲属的一个花臂寸头男后, 便顶着枪林弹雨跑到了程川身边。
“你找死吗傻叉?!知不知道刚刚有多危险?!”程川一把揪住他衣领,怒不可遏,简直是嘶吼着出声。
“不找死,我找你。”荣峥将他半揽在怀中, 抚着脊背顺毛,“现在不是说这个的时候, 我们先找地方躲起来。”
宁静的广场早在枪声响起的那一秒不复悠闲, 一颗颗子弹呼啸着飞向无辜的平民, 所到之处血肉横飞。人们四处奔逃, 慌不择路,有人被流弹击中,有人被尸体绊倒, 尖叫声此起彼伏,现场一片混乱。
从程川的角度可以看到近百米外方才还在教女儿学自行车的母亲后背绽开大块猩红,断了线的木偶般向前倾倒,用尽最后力气把小女孩护在身下。看到喂海鸥的流浪汉倒在血泊里,手中面包袋掉地,碎屑散落,几只胆大的海鸥仍在争抢食物,扑棱中灰白的羽毛满沾血迹。还看到卖艺人背靠柱子一动不动,苍白手指僵硬地搭在萨克斯按键上,嘴唇微微翕动,却无法再发出任何声音吹响乐器,唯有汩汩鲜血源源不断自唇角溢出……
无差别攻击如死神镰刀高高挥起,重重落下,肆意收割着一条条鲜活的生命,所过之处尸横遍野。
人间炼狱,莫外如是。
程川手腕被荣峥扣住,俩人猫着腰穿梭在长椅、大树、垃圾桶等掩体之间,子弹却仿佛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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